云秀听得一愣，阿姊家住在十里外，阿公去世后就没再登门，怎么会知道云鹏今日启程去长安的？没等云秀开口，仆妇已一阵风似的从大门内抢步而出，板着脸训斥道：“二娘子，这样大庭广众跟男人说笑拉扯，成何体统？”

云霞一愕，随即气得浑身发颤。搓着衣带的两手因太用力，十指关节都隐隐有些发白。

围观者一片哗然，随即窃窃私语。言语间一扫方才的羡慕，交头接耳地笑云瑾攀高枝儿嫁女做妾，外面看着风光，背地里却被夫家踩进泥里，不然这下三等的奴婢也不敢当众教训她。

仆妇显见是个心里没成算的，听了众人的议论越发得意，更想要当众作脸，趾高气昂道：“二娘子，大娘子恩准你今日归宁，你就该守着咱家的规矩，婢子……”

“知道自己是婢子就该闭嘴！”云秀忍无可忍地打断，冷笑道：“此地无青草，哪来你这多嘴驴？”

仆妇一呆：“你，你敢骂人！”

“我骂谁了？”

“你，你骂我！骂我是驴，这还不是骂人？”仆妇尖叫着跳脚，就差没轮袖子打人。

“哦，你说这个。”云秀恍然大悟，一脸困惑道：“可是，村头官府贴的榜文上明明写着‘奴婢贱人，律比畜产。’你是个奴婢，驴是个畜产，这怎么算骂人呢？难道……榜文写错了？”

旁观的众人一片哄笑，麻三儿更笑得喘不过气，跌足捂胸一阵大咳大笑，幸灾乐祸地冲着仆妇道：“贱婢一个，还敢在这儿撒野，真不知死活。”

仆妇恼羞成怒，金鱼眼一翻，大剌剌上前直逼问到云秀脸上：“奴婢怎样？奴婢也比你们贱民高贵！凭你，还不配进我们朱家做奴婢呢。轻嘴薄舌，有娘生没娘教…… ”

众人的哄笑戛然而止，悚然转头看向云秀，似乎知道这是云秀的死穴。

云霞也忙阻拦仆妇：“嬷嬷不得放肆。”

仆妇挡开云霞，轻蔑道：“什么放不放肆？他什么东西？一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左脸就挨了云秀一巴掌。呆愣片刻，跟着往地上一坐，拍着大腿中气十足地尖声大骂：“你打得起我么，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！叫你打了，我还活着？还要这老命做什么！”

云霞顾不得众人在场，一把死死拉住了云秀的胳膊。

感觉阿姊的手心又凉又湿，浑身都在颤抖，云秀意识到阿姊在夫家的处境可能真很难，否则不会对一个奴婢都忍气吞声。但云秀并不后悔刚才那一巴掌。对付这种阴险的刁奴，不吓一吓是不行的。轻了下云霞的手背，中向仆妇道：“以奴欺主，打你怎样？你敢怎样？谁家奴婢跟主子这么讲话？”

以奴欺主是大罪，按律打死都白死。

仆妇当然不敢认，自认没理却不肯服气，拾头打滚地哭喊，完全是泼妇本色：“什么主子？老婆子按理尊敬，倒尊敬出这么些主子？何苦来，梅香拜把子——都是奴儿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