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他讲我在画舫上端茶倒水的经历,讲我被江铭带到江家的事情。
我笑着跟他说我已经飞上枝头做凤凰了。
可能他们和尚听不得这种龌龊事吧。
他的眉头越听越皱,眼神越听越暗淡。
我识趣地闭上嘴。
不敢看观棋大师。
“云禾。”
观棋念道我的名字,娓娓道来,像是在嘴里咀嚼许久才敢吐出来。
可不等我回他句什么,我已经伏在石头上大吐特吐了。
吐得天旋地转,连带着水里的影子都成了双重。
小和尚拍着我的背,还想说什么。
我摆手说没事,“就是车马一路,晃得难受,这会儿又恶心起来而已。”
我看着观棋的衣摆随着拍我的动作,晃动着,投在青草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摆。
莫名想到画舫时,我们一人捧着一半白面馒头,各自晃着自己的脚。
再对上观棋满是关心的眼眸时,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戳中了。
15
我是被观棋扶着回到房内的。
一路上我提心吊胆,不是担心自己吐在观棋大师身上,也不是害怕从陡峭山石上滑落。
我只是担忧我们两个这样,会被别人看到。
我被看到就看到了。
可观棋,他是佛门中人啊。
带我到房内,观棋拿了帕巾和腕枕。
腕枕托在手腕下面,帕巾盖在手腕上面。
观棋抬起胳膊,探出两指,为我诊脉。
我大气不敢出一声,只是静静地盯着观棋的手指。
常年抄写经文的人,连手指都裹挟着果木香,食指修长、骨干分明,很有规矩地搭在白手帕上。
“云禾,你——”观棋说得吞吞吐吐。
我开玩笑来缓和气氛:“是我得了什么绝症吗,大师好生为难。”
“云禾你有喜了。”
我被一道惊雷轰在原地。
别家大夫诊出身孕都会报句“恭喜”。
此时的观棋和我,皆面露难色。
他知道,我并不欢迎这生命的诞生。
我在江家,如同一叶浮萍无依无靠,又怎能养得活一条生命。
别说我,这世上怕是没一个人欢迎他降生。
“多久了。”我问观棋。
“二月有余。”观棋声音颤抖。
两个月。
算来,正是江铭初到早春阁的那晚。
不能是江北尧。
每每和他云雨过后,我都会要彤儿备一碗避子汤。
不是他的,肯定不是他的。
我缓缓闭上眼睛。
“云禾,你和这孩子有缘无份,我可以帮你。”
不说出“打掉”两字是观棋大师对佛门最后的尊重。
可我怎么能让观棋,一个僧人为我做这种事,让吃斋念佛的人替我杀了孩子?
“你不想在江家呆着是吗,”观棋缓缓抽回为我诊脉的手:“云禾,我可以帮你。”
一如他要带我走出画舫。
他甘之如饴。
可我不忍。
我努力对观棋扯出一抹微笑:“我很好,真的,特别好。”
窗外惊雷大作。